2012年12月5日 星期三

青春(一)




對於寫作這件事,你一直沒那麼有把握,至少跟畫畫相比,後者簡直容易得多——無須思考憑直覺式地將早以存在的世界描繪出來,那是已經「在那兒」的世界;但寫作正好相反,你在創造一個新的世界,無論它是虛無的烏托邦或桃花源,還是與現實生活平行的第四空間。

這麼說也不是指寫作無須憑直覺,某部分也是的,只是過程似乎更複雜一點,文字相較於畫面,終究多了一道門,而那扇門通往意義系統,決定了字的長相及連結至何方。

在半思考半迷流的狀態中,你需要耗費心力來完成一篇文章,好似掏空了自己,輕飄飄的,有時會想嘔吐,如同剛去了外太空一圈或用光速繞地球幾圈跳過些許時光,以至於此時此刻好不真實。感覺像一眨眼,實際上卻已過了好幾個小時。


小時候的作文比賽更是如此。你很常參加,頻繁到同學會大剌剌地說評審可能已經看膩了你的文章,該換人了,聽起來像是考量班級獲奬總數的策略,她說的時候如此真誠地看著你,而非用那種尖酸刻薄的後母語調;你忘了自己那時怎麼回應的,可能就說對吧是呀這一類言不及義但定要加上語助詞的蠢話,其實內心受傷不已,後續想了好多年仍不理解為什麼要這樣說呢?我做錯了什麼嗎?


事實上這無關乎你做了什麼,就像文字本身的「言不及義」性,你只是彷彿抓到了一個什麼,趕緊將它化為字句,一開始還沒辦法很清楚,一個字一個字,慢慢地寫成了一組句子,兩三個段落下來有了形體,幾百字後摸索出五官來;當然也有寫成後仍搞不清楚鼻子眼睛啥模樣的時候,卻可能會有朦朧美,也有少了眉毛的時候,不過尚可稱為一種風格就是了。

不管過程如何,你很清楚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呀。你只是開了頭,筆就這麼唰唰唰寫下去,仿佛不是你在寫,你只是剛好握著筆,筆尖自然而然流瀉出一整個宇宙,其間運行無數浩瀚的星體,而就在某個不知名的星球上,孕育著令人動容各式形態的生命。


你(或說筆)寫呀寫,簡直要忘了現實的世界,那裡太美妙太精彩,你期待下一秒還會發生些什麼,無奈通常寫作(比賽)都是有時限的,在短短兩三小時過後,你出竅的靈魂不時來回穿梭在文字和現實這兩個世界之間,忖度如何收尾才好;要不然你還真好奇這宇宙繼續無限膨脹下去,最終會怎麼樣呢?來個大爆炸一場空嗎?還是遇到黑洞整個變形?這實在超乎你的思考與想像,也幸好還不用面對無止境的寫。


但真正讓你意識到收尾收不回來的那一次,你感到自己根本無法駕馭那自行生長出來的文字了。就比賽來說,算是有點失敗,若拿掉這層評斷的框架,不失為一個嘗試,甚至可說是突破,雖然在那之後你歷經了漫漫長途才又把筆下的世界找回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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